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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 情意難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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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施施然下榻行禮,“參見皇上,皇上萬福金安。”

姜禾貳

我施施然下榻行禮,“參見皇上,皇上萬福金安。”

姜禾仿若靈魂出竅,木然起身再跪下,與歆兒及其他宮人一並道,“參見皇上。”

皇上邁步過來扶起了我,再向著旁側道,“都起來吧。”

眾人道,“謝皇上。”紛紛起身。

我與皇上分坐於長榻兩端,中間隔著茶幾,妍兒不等我發話便奉了茶來,皇上飲了一口,含笑道,“皇後今夜怎的有如此好興致,這首《平沙落雁》曲調動靜相宜,錯落有致,委實難得,朕在恪勤殿遠遠聽來都不禁為之失神。”

我垂首道,“打擾皇上批折子了,還請皇上恕罪。”

皇上的目光轉向姜禾所在的方位,“皇後宮中幾時出了個樂師,朕竟未有所察。”

我道,“正是臣妾今日與皇上說過的,那個培育蘭花的婢女,姜禾。”

姜禾身子微一動,旁人或許未能察覺,但皇上洞若觀火,此一動自是逃不過他的火眼。

“哦?”皇上道,“姜禾?”

姜禾面上血色驟然退去,顫聲應了聲是。

皇上端詳她容顏與身姿,不覺笑道,“雖為奴婢,卻是天姿國色。”

皇上此話一出,眾人皆變了顏色,唯獨我從容笑道,“皇上可從沒這般誇過臣妾。”

姜禾頭磕在地上,“皇上過譽,奴婢平庸無奇,不敢當皇上之誇讚。奴婢夜半奏曲,煩擾聖心,是為彌天大過,還請皇上重責。”

我不免心中暗嘆,她都已經慌亂到如此地步了,竟還能維持鎮定,聲色間雖隱隱不穩,但言辭與舉動仍透露著寒梅一般的冷僻孤清。

不等皇上發話,我便道,“是本宮命你彈奏一曲,若是皇上有意責怪,也是責怪本宮,你出來擔什麽責?皇上誇你天姿國色,你卻說自己平庸無奇,你這是在與皇上唱反調?”

若換做旁人,定然架不住我說這些狠話,但她是姜禾,再如何超出認知的陣仗,她也能冷靜答言,盡管她纖弱的身軀隱隱晃動,使我有些於心不忍。

姜禾道,“奴婢不敢,娘娘教訓的是,奴婢知錯,必不敢再犯。”

我“嗯”了一聲,目光移至皇上那邊,“姜禾失禮於皇上,皇上預備如何處置?”

皇上意味不明地看了看我,再看向姜禾,“你琴藝出眾,心思靈巧,皇後欣賞你,朕亦感到意外。你便再彈一曲,以悅朕心,算是將功補過吧。”

姜禾臉白如紙,定定地看了看皇上,餘光瞥見我泰然自若的神情,想必也能心安些許,可半晌不語,不知是不是說不出話來。

歆兒著急地微微彎身,拉扯她衣袖,皇上發話,她怎能呆若木雞。

我適時道,“皇上,姜禾若是狀態不佳,勉強再彈一曲,恐怕也不稱皇上之心,不妨讓她暫且退下,改日皇上再來時,再命她彈奏。”

我擡眼打量皇上神色,“不知皇上意下如何?”

皇上凝眸望著我,驀然笑道,“皇後既為其開口轉圜,朕自當聽憑皇後所言。”

我亦笑道,“謝皇上。”再向姜禾道,“退下歇息吧,下回若再如此,本宮可不保你了。”

姜禾感激地望向我,“謝皇後娘娘,謝皇上,奴婢告退。”

我瞧著她起身的動作微有凝滯,但步履還算平穩,能在心神大亂的情況下尚存幾分清醒,我也算是佩服她。

姜禾身軀筆直而僵硬地走出了寢殿,我心中暗嘆,若是她對皇上動了真心,那這事可就不好辦了。便是我給她機會,也要看皇上的意思。

至於皇上到底有何喜好與偏愛,連伴君多年的本皇後我也不太明白。

想到此處,我轉而望向皇上,目光中稍帶了些迷茫,卻發現皇上也正望向我,我倆視線交匯的那一刻,我的心突突地跳了兩跳,隨即垂眸,不經意間瞧見桌幾一角的蘭花紋。

只因其不甚明顯,我素來也不大講究,竟遲至今日才發覺。我這宮裏的多數用物皆以牡丹與鳳作為紋飾,包括我平日裏的穿戴,也逃不出這兩樣,以此象征著我後宮之主的權勢與地位。

但其實我自幼喜歡蘭花,偏愛素雅文靜的調調,不喜爭芳鬥艷,引人矚目。盡管我自身只能與端莊賢淑沾個邊,可越是無法擁有的,內心便越是渴望。

這大概是我一眼相中姜禾,不計後果地把她帶回永樂宮的主要原因。

我終究是個俗人。

此刻我瞧見那蘭花紋,委實瞧見的不是時候,因為皇上當前,我委實不宜分心。

只聽皇上一聲令下,把殿內伺候的宮人都趕了出去,我擡眼瞅著驟然一空的寢殿,心裏驀然有些慌亂。

原本與皇上單獨相處已是常事,我不該如此緊張,像個新過門的媳婦似的,可不知為何,我感覺到皇上似乎不大高興,可他方才還眼帶笑意,這會兒怎麽就變臉了,我又不知其緣由。

況且,自三年前我奉旨入宮時起,皇上便一直是普天之下最易使我忐忑不安的人。

果不其然,當我的目光轉向他時,只見到他面無表情的側臉。他坐姿端正,兩手分放在兩腿上,想來是忙於政務,至此時都還沒有換下朝服。

我打量著他清晰而分明的下頜線,忽覺有些心疼,從他十四歲登基時起,未有一日荒廢政務,可何曾有人關心過他。

便是有,他們關心的也只是一國之君,而非周赴本身。

我架不住內心的沖動,徑自起身走到他身前,坐在他身旁,倚在他身側,“都這麽晚了,皇上還不就寢麽?臣妾早已命人備下熱水,皇上何不…”

我話沒說完就被皇上推開了,雖然他力道極輕,可作用在我左肩上那一刻,卻猶如蕩海拔山。

我楞楞地瞧著他,他卻不看我,我自覺地退後了些,他微不可察地眸光一閃。

我失落道,“皇上怎的把宮人都譴走了,臣妾有孕在身,不便伺候皇上沐浴,皇上還是指個人來…”

皇上再度打斷了我的話,他用一種好似隨時都會噴出火來的目光盯著我,“你不妨直接說讓姜禾來伺候朕。”

可我並沒有這麽想,我不明白他怒從何來,心裏只覺得委屈。

不等我解釋,皇上又道,“你就這麽想給朕的後宮再添一人?或者不只一人,凡是能入皇後雙眼的,皇後都想送到朕的身邊來,是麽?”

當然不是,玉妃、元妃、容妃還不夠我鬧心的麽?

皇上頓了頓,竟帶著笑意道,“皇後可真是大度,不說處處為朕著想,至少在朕的房事方面,可謂體貼周到。”

我知道他那是譏諷的笑,可我不知他是在諷刺我,還是在嘲弄自己。他把話說得如此直白,令我有些難堪,更使我心裏湧起一股說不出的難過。

比起方才的迫切,我忽然不想解釋了,可我生來就不是個逆來順受的性子,於是我沈默一陣後,定定地望著他道,“皇上誤會了,臣妾並無此意。臣妾只是一時興起叫來姜禾,為臣妾彈琴解悶。臣妾的確也想學得一二,待出師之日,便可為皇上彈奏一曲。可臣妾事先並不知曉皇上會過來,臣妾並沒有刻意安排姜禾在皇上跟前露臉。”

可我的確有意給姜禾機會,若皇上對她一見鐘情,今夜便召她侍寢,來日即可冊封,那我便是趁著順水推了舟。

皇上冷冷地看著我,“皇後的用心,朕怎麽會不明白,只是這類心思,皇後還是即刻打消了吧,以免徒勞無功,白費力氣。”

我無言以對,半晌應了聲是。

也許他並不想聽我彈琴,誠然這是情理中事,宮廷樂師大有人在,何需我在禦前獻醜,可他在我還沒開始的情況下就否定了我,這使我心裏的難過又多加一層。

皇上又道,“朕稍事洗漱即可。”說完便命人去打熱水來。

我起身站到他跟前,彎膝行禮,“那臣妾自行前去沐浴。”

臨轉身時我看到皇上那混合著一丟丟錯愕與噎住的表情,也無意多想,徑自喊來歆兒,與我一道往隔間中去。

幾個丫鬟已然倒好熱水,調好水溫,並在浴桶中放有香料和花瓣。

歆兒伺候我寬衣,再扶著我邁入浴桶,我的身子浸泡在溫暖芬芳的熱水中,只覺得全身心都松散下來。

我不禁反省自己,若皇上真的喜歡上姜禾,那我該怎麽辦?答案無疑是隨他去,他可是當今聖上,自然想做什麽做什麽,想喜歡誰便喜歡誰,只不是我罷了。

我有意成全他人,可結果不盡人意,我又能如何呢?

歆兒在我背後替我捏肩,不時問我力度如何,是否舒坦,我閉上眼靜靜享受,她問一句,我便嗯一聲。其實她服侍我多年,力度與手法都拿捏得恰到好處,本已無需再問,我知道她是怕我睡著了,想讓我打起點精神來。

可我近來心緒繁覆,委實累得很,如此溫暖舒適的環境中,我整個人都軟了下來,眼皮也漸漸得重。

歆兒在我耳邊喚道,“娘娘…”

我能聽見她的呼喚聲,可眼皮卻睜不開,直至另一雙手覆上我的雙肩。

我驟然清醒過來,不必回頭也知道那人是誰。

我心神一震,綿軟地喚了聲,“皇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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